依依归国情 悠悠赤子心

1955年9月15日，旧金山码头上人潮汹涌，一艘名叫“克利夫兰总统”号的轮船正缓缓启航。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将被载入中美两国的外交史册——这是自1954年日内瓦会议以来，第一批归国受阻的中国学者搭乘邮轮从美国返回祖国，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由美归国学者人数最多的一批。这艘满载着归国学子们爱国深情的轮船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就是许国志和蒋丽金。

从1955年回国以来，虽然昔日的风华正茂、意气飞扬早已嬗变成满头的华发，但在这四十多年光阴中，许国志、蒋丽金夫妇却为我国系统科学和化学科学领域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许国志是中国运筹学主要创建人之一、中国工程院院士，现任中国科学院系统科学研究所研究员；蒋丽金是全国政协常委、著名女化学家和中科院院士，现任中国科学院感光科学研究所研究员。

当笔者来到他们位于中科院宿舍区一座普通塔楼的寓所里，见到的情景是：男主人许国志精神矍铄、爽朗健谈，女主人蒋丽金形容清瘦、思维敏捷。虽然都已80岁高龄，但谈起当年回国情景，依然是记忆犹新。

事情还要从1946年说起。当时祖籍杭州、长在唐山的蒋丽金获得了辅仁大学化学系硕士学位。而许国志是江苏扬州人，自小受的是古典文学教育与英语、数学教育的双重熏陶，这年他从上海交通大学机械系毕业——两人分别在北平和上海一北一南两个考场考取了自费出国生。几年以后，当他们在美国堪萨斯大学第一次相遇，多年来无暇顾及个人感情世界的他们相爱了，并于1954年在芝加哥举行了婚礼。这一年他们正好都是35岁。

在美国的几年，由于他们的勤奋、努力以及自身的聪颖，都在事业上颇有建树。成功的事业、舒适的生活正向这对年轻夫妇微笑。然而，“梁园虽好，非久居之乡”，回国之心始终是萦绕着他们的一个情结。当时他们只是通过美国的报纸和家里的来信陆陆续续地得到了一些国内的消息，对国内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件事对他们触动很大，那就是在美国听说成渝铁路通车。曾在四川待过一阵的许老先生提起当年听说这个消息时的情景，感慨尤多：“我们那一代人年轻时都讲工业救国，所以才远涉重洋去学习西方的科技。四川曾发生过著名的‘护路运动’，当地人民为了有自己的铁路一直在努力。但辛亥革命以后四川一寸铁路也没有建起来，而解放不久成渝铁路就通车了。这个消息催促着我们赶快回国。”新中国的建设正在热火朝天地展开，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准备回到祖国。但由于美国政府的阻挠，直到1955年才如遂心愿。

船行两天后，“克利夫兰总统”号停在了洛杉矶码头，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平静地走上了客轮。站在船头观望的人群立即不平静起来，原来，这是为回国不屈不挠奋斗了5年之久的钱学森夫妇和他们的子女。归国学子们沉浸在能与钱学森同船回国的激动中，他们数了数，连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不满周岁的孩子，即将回归故土的中国人一共是30人。这些浪迹天涯的海外游子们在向共同的目的地进发的过程中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克利夫兰轮归国留学生会”在欢乐的气氛中成立了。

在漫长的海上旅途中，蒋丽金、许国志夫妇与钱学森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一次钱学森问许国志：“回国后准备从事什么工作？”许国志正为选择机械还是数学研究犹豫不决，他征询钱学森的意见，钱学森就向他谈起运筹学这门新兴的学科，建议他回国后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通过这几天两人间的交谈，钱学森认为基础深厚、目光敏锐的许国志正是他能信任的得力助手，是运筹学研究急需的人才。

“十·一”到了，他们在太平洋上举行了一个简朴的欢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周年的仪式。没有香槟、没有佳肴，只有无尽的喜悦与对祖国的一往深情。

船到九龙，由许国志主笔，学子们向报界发表了归国声明，然后由罗湖桥踏上了久别的祖国大陆的土地。

1990年，“克利夫兰号归国留学生会”35周年纪念会在许国志和蒋丽金家举行。提起当年回国之举，这些年事已高的学者依然无怨无悔。回忆当年初回祖国的情景，许国志还作有一首《破阵子》：

故国香飘桂子，

天涯浪破归轮。

女拜椿萱堂上健，

母怜舟楫海途辛，

亲恩重万钧。

又遇莲娃钓叟，

重尝鲈鱼会鲜莼。

稍享小楼深巷静，

一睹浓装淡抹新，

羁情散若云。

1956年，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成立，钱学森出任所长，许国志应钱学森之邀转到力学所工作，出任中国第一个运筹学研究小组组长，开始了中国运筹学的早期创建工作。同年，周恩来总理亲自主持制定的中国第一个科学发展12年规划中，有关运筹学的这一部分就是由许国志参与制定并亲自执笔的。中国科技大学成立后在数学系设立运筹学专业，许国志又兼任了第一任教研室主任。当时运筹学是在50年代从西方引进的新学科，创业维艰，为给Operations Research找一个恰当的中文译名，古文功底深厚的许国志想起了《史记·高祖本纪》中的“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大家一致同意把这门新学科定名为运筹学。70年代末以来，许国志开始筹划在中国开展系统工程的工作，参与筹建了中国科学院系统科学研究所，创建了中国系统工程学会并创建了第一个系统工程的刊物——《系统工程的理论和实践》。经过近20年的研究推广，系统工程在中国发展很快，为许多部门的经济规划、决策分析等提供了符合现代化进程的科学整体思路。

蒋丽金在美国从事的医学化学研究已卓有成效。回国后，她着眼于国家需要，毅然选择了硼的防辐射能力这一对国防建设具有重大意义的课题。60年代，蒋丽金的研究已初具成效的时候，她又应国家建设需要调往上海从事光的剖析这一跨研究所的合作项目。1978年以后，她开展了生物光化学研究，主要是光疗机制及藻胆蛋白的光合两项内容，分别是为了延长人类生命和解决人类长远的粮食问题。

虽然，他们从事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无法像与他们同期归国的学者那样屡有建树、声名远播，却无法熄灭他们燃烧了四十多年的投身祖国事业的热情。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作出了奠基性的贡献。对于他们长期默默无闻的工作，共和国并没有忘记。1980年，中国科学院经过23年中断后首次增选学部委员，蒋丽金成为我国继林巧稚之后第一批17名女委员中的一员；1995年，许国志也入选首届中国工程院院士。